3 月 16 日下午，聽完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的記者會，指揮官陳時中宣布的一件事，讓我很在意。
「國家已經警告你不要去，你明知故犯，結果又確診，我們會加徵必要的費用，而且要公布其姓名。」
陳時中說得嚴肅，時不時強調「這些人會造成防疫漏洞」、「如果不加強警示性的管理，出國的人還是會很多」、「說不能去還硬要去，結果風險全民分攤，這樣不公平」，但面對記者質疑，光是個資洩漏就讓許多與疫情相關的民眾苦不堪言，倘若公布姓名，不就置其於極大的輿論風險，陳時中卻不正面回應。
果不其然，消息曝光後，法界、學界的批評與建議鋪天蓋地，有人抨擊指揮中心過度擴權，有人呼籲法務部該著手修正《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防治及紓困振興特別條例》，讓法規更周全，更有人主張，總統蔡英文應直接頒布緊急命令。
有趣的是，包含明知故犯條例在內，社群網站和網路論壇上對指揮中心的鐵腕手段有著非常兩極的反應，支持者報以熱烈的掌聲，讚許「非常時期就該用非常手段」，指責反對者「防疫如作戰，把人權無限上綱的人建議去義大利的教堂裡懺悔禱告」；另一方也不甘示弱，批評支持者「認為防疫視同作戰所以不用管人權的朋友，中共在把維族人定義成恐怖份子時也是這麼說的」。
同樣都希望政府守住疫情的防線，支持與反對者對政策的看法卻迥然不同，這在臺灣這個擁戴多元觀點的國家雖屬稀鬆平常，但我仍不免好奇，這兩個信仰相異價值觀的群體，會不會也存在彼此認同的觀點呢？該如何找出雙方的共識，進而討論措施可改善的方向？如果只是詢問專家學者，只會得到更多的「意見」，做民調似乎太夠閉鎖，參與者只能透過發問者提供的選項表達意見。
有沒有什麼工具，不只是讓參與者成為民調裡的統計數字，還能協助其找到可以與異溫層開啟討論的機會？
「要不要試試看 pol.is？」同事開會時的一個建議，讓我的題目有了走下去的可能。
什麼是「pol.is」？第一時間的我回答不出來
身為資訊科技界的菜鳥，我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清楚它的運作邏輯，用一句話簡單解釋，「pol.is」是用來凝聚共識的工具，以視覺化的方式呈現各方立場，並用演算法算出參與者與其他人立場的差距。參與者一開始得先回應一些觀點，以 READr 這次發起的主題「為了武漢肺炎防疫的需要，你可以接受你的權益被限制嗎？可以限制到怎樣的程度？」為例，只要進入活動頁面，參與者就可以看到這樣的問題。
在回覆問題的過程中，參與者也可以寫下自己的意見，這些想法也會成為下一個參與者必須回應的問題。
透過持續的選擇，「pol.is」標示出參與者在群體中的位置，立場相近的人會被分在同一組，想法比較獨特的人，則會散布在群組之外的任何位置，不用擔心找不到容身之處。順帶一提，因為是用社群帳號登入，所以參與者只會在群組裡看到同樣有加入討論的朋友與追蹤者帳號，也藉此得知彼此觀點的「距離」，究竟有多遠。
不再只是同溫層取暖 「pol.is」在異溫層建一座橋
「pol.is」不只是替參與者找到同溫層與異溫層，點擊「共同意見」和「群組」，系統會顯示贊成或反對的比例，也就是所有參與者以及各群組的成員，在哪些觀點上有著類似或歧異的看法。從下圖我們可得知，共有 93% 的參與者支持第 10 點「除了增加政府與法律的監管力度外，民間團體、親友間也應該更積極地互相支持、傳遞正確資訊，才能補足政府無法注意到的漏洞」，算是取得高度共識。
又例如第 1 點「我的家人上星期去疫區旅遊，回國之後確定感染武漢肺炎，政府要公布他的姓名，我覺得有必要性」就有 58% 的人反對，可見針對此題，參與者呈現兩極的看法。
這項針對防疫措施爭議的調查，在為期三週的調查期間（3 月 18 日到 4 月 9 日），共有 408 人參與投票、總共提出 50 個觀點，168 人散布在 A、B 兩組，其餘 240 人則落在群組之外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就人數的比例上，參與者的意見傾向看似分歧，但從下圖可發現，大多數意見還是落在左方「較有共識的論點」區，也就是說，若能進一步歸納與討論這些意見，或許參與者就可以找到更能被彼此接受的論點，並回頭反思，政府的既有政策是否存在修正的空間。
透過意見的持續收攏，讓政策的內容更為具體與全面，這也是「pol.is」常被用來作為政策討論工具的原因：舉個例子來說，行政院 2016 年推出的網路平台「vTaiwan」，在研究諸如網路賣酒的配套措施、Airbnb 自用住宅招租和 Uber 自用車載客等議題，都會先透過「pol.is」在網路上收集意見，再面對面討論，以求達成共識，其中網路賣酒的討論結果，有被行政院納入草案。
從禁止醫事人員與高中職師生出國、明知故犯條款，到近期勒令全臺有陪侍人員的酒店及舞廳停業，政府的防疫措施持續升級，爭議勢必越來越多，民眾在網路上的交火也會越來越激烈。假如討論能就事論事，聚焦問題點並提出可行的解決方案，就算過程出現爭執，也是良性循環，但如果流於相互謾罵，就失去交流的意義。
講到這裡就可以再舉個例子，我當時為了徵集網友對於防疫措施的意見，在幾個 Facebook 社團分享「pol.is」的活動頁面，但部分網友看到問題集出現「不問理由就一視同仁禁止所有的學生出國，我覺得違反了比例原則」等看似批評政策的觀點，就質疑我發布這樣的文章「是何居心」，更有人砲轟我是「匪宣」、「假民調真宣傳的破爛伎倆」、「帶風向，破壞防疫，跟那些無視防疫規定趴趴走的人形生化武器沒兩樣啦」。
網友的憤怒，有一部分可能是對於「pol.is」的不熟悉，但另一部分，相信也是出於擔心政府團隊的苦心遭曲解，才誤會我的本意。我想表達的是，越是爭議的議題，相關討論一定越是紛雜，此時「pol.is」同時容納主流與非主流意見，並將之視覺化呈現的特質，就能協助參與者找出議題的爭議核心，以及可能的共識是什麼。即使將「pol.is」納入報導裡有其限制，例如我無法在報導結束後，繼續收攏參與者的意見，讓結論更具體，但還是可以提供參與者一個更了解自己與他人觀點的途徑，建立討論的橋樑。